1928年的一个夜晚,上海中央大戏院门口人潮涌动。
18岁的陈云裳攥着好不容易买到的门票,激动地等待着开幕,当晚放映的是《奇女子》,讲述一位新时代女性反抗传统束缚的故事。
饰演主角的,正是当时上海滩最耀眼的女星——杨耐梅。
多年后,已成为一代影星的陈云裳仍记得那晚的震撼:“她太美了,那种放荡不羁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睛,我们都模仿她的发型,学她走路的样子,买她代牌的香烟。”
那时的杨耐梅站在人生巅峰:她是上海滩最富有的女明星,拥有自己的制片公司,出入豪车接送,一件皮衣价值数千大洋,相当于普通人家几年的开销。
然而谁能想到,二十年后,曾经风光无限的她竟然流落香港街头,伸手向路人乞讨。
从顶级富家千金到银幕女神,再到街头乞丐,杨耐梅如何一步步输掉了自己的人生?
1904年,杨耐梅出生于上海一个巨富之家,父亲杨易初是广东籍富商,早年靠染料生意发家,后来涉足地产和金融业,身家超过百万银元。
作为家中独女,杨耐梅从小生活在蜜罐里。
她就读于上海著名的务本女中,与后来成为作家的张爱玲母亲黄逸梵是同窗,当时的同窗回忆,杨耐梅“最爱打扮,经常换新衣服来学校,引来一片羡慕目光”。
1923年,明星影片公司筹拍《玉梨魂》,需要一位富家小姐气质的演员,导演张石川偶然在一次学校活动中看到了19岁的杨耐梅,立即被她的美貌和气质吸引。
然而,当杨耐梅向父亲提出想演电影时,遭到了强烈反对,在那个年代,戏子地位低下,富家千金抛头露面演戏简直伤风败俗。
“你要是敢去演戏,就别进这个家门!”杨易初怒吼道。
被宠坏的杨耐梅哪会听话,她偷偷跑到片场,出演了那个骄纵放荡的富家女角色,电影上映后,她立即成为街头巷议的焦点——不只是因为演技,更因为她的富家千金身份。
《玉梨魂》成功后,杨耐梅片约不断。
她在《诱婚》中饰演摩登女郎,成为上海第一个以“性感”著称的女星,父亲得知后暴怒,直接将她锁在家中,没想到杨耐梅竟然沿着水管从二楼爬下,偷偷溜去片场。
1924年,杨耐梅主演了《茶花女》,片中大胆的表演风格引发轰动。
她穿着暴露的服装,在镜头前吸烟喝酒,塑造了全新的摩登女性形象,保守派骂她“伤风败俗”,年轻人却视她为偶像。
随着名声鹊起,杨耐梅的生活也越来越放纵,她热衷于派对,流连于舞厅和赌场,据说一晚上就能输掉上千大洋。
她拥有全上海最贵的衣柜,一件皮大衣就价值5000大洋,相当于普通市民20年的收入。
最让父亲杨易初无法忍受的是,女儿竟然与有妇之夫王吉亭公开同居,1925年春节,杨易初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女儿耐梅,不听管教,行为放荡,自此与杨家断绝关系。”
被逐出家门的杨耐梅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她组建了自己的电影公司——耐梅影片公司,拍摄自传式电影《奇女子》,影片讲述一位新时代女性反抗传统束缚的故事,实际上就是她自己的人生写照。
为了宣传电影,杨耐梅想出了前所未有的营销手段——她亲自到剧院门口售票,与观众近距离接触,这种营销方式引发轰动,《奇女子》创下了当时票房纪录。
然而成功背后,杨耐梅的生活愈加糜烂,她同时周旋于多个男人之间,赌博成瘾,据说曾经一夜输掉八万大洋,相当于当时一部电影的制作成本。
1930年代初,有声电影的出现改变了中国影坛,一批新人崛起,而杨耐梅因为浓重的广东口音不适应有声片时代,逐渐过气。
雪上加霜的是,她投资的多部电影票房惨败,耐梅影片公司宣告破产,与此同时,父亲杨易初的生意也因世界经济危机而遭受重创,家道中落。
1933年,29岁的杨耐梅突然宣布退出影坛,与曾是她粉丝的华侨陈君景结婚,婚礼很简单,与从前铺张奢靡的风格截然不同,当时她已经负债累累,婚礼费用大多是丈夫支付的。
婚后的杨耐梅试图相夫教子,过着普通主妇的生活。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上海沦陷,丈夫的生意一落千丈,1942年,他们不得不变卖家产,移居香港避难。
在香港,夫妇俩尝试过多种小生意,但都失败了。曾经一掷千金的电影皇后,不得不靠缝纫和做零工维持生计。
1956年冬天,香港《联合报》记者在街头偶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场景——曾经风光无限的电影皇后杨耐梅,竟然在湾仔一带行乞!
报道写道:“她衣衫褴褛地站在街角,向路人伸手乞讨,没有人知道,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就是当年让全上海为之倾倒的奇女子。”
这篇报道引起了轰动,也传到了台湾。
当时已在台湾定居的老影人得知后,纷纷伸出援手,最终,杨耐梅的前同事、著名导演王元龙组织了一场募捐活动,为她筹集了足够的生活费。
1960年,在有关方面的安排下,杨耐梅移居台湾与女儿团聚,晚年她皈依基督教,过着简朴的生活。
回顾自己大起大落的一生,杨耐梅曾感慨地说:“我从前太任性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顾。最终才发现,平淡才是真。”
1960年,杨耐梅在台北去世,享年56岁,只有寥寥数位老影人参加了她的葬礼,送别这位曾经闪耀整个上海滩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