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3月19日,星期日。幽静、富庶的大连海青岛不和谐地笼罩起团团迷雾:村民李玉有一家三口惨死屋中,价值六万余元的三百余斤“海参板”不翼而飞……
午后四时十分,当大连开发区公安局海青派出所所长黄宝利、民警董吉宁鸣着警报驱车首批赶到海青岛曹屯杀人现场时,默然无语肃立着的千余名围观群众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
这是一座三间黑瓦正房和几间平顶厢房围成的农家独院。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骇人听闻的特大杀人案现场:瓦房中间的堂屋,李玉有16岁的儿子、初中一年级学生李纯阳头里脚外地侧卧着,后脑部被钝器砸塌,糊状脑浆淌在地上;西屋,勤劳俭朴、憨厚诚实的42岁的李玉有背朝天、脸朝地趴卧地上,头颅也是被钝器砸塌数处,身下是一滩脑浆和暗红色的稠血泊。他的双脚被白色的尼龙软绳捆绑着,显示着杀人恶魔“死不放生”的凶残和暴虐。
据现场第一目击人,村民李勇和介绍:午后三时五十分来串门时,喊人不应,敲门无声,推门便见一家三口倒在地上。
“快来呀,杀人啦……”魂飞魄散的李勇和慌忙窜出院门,歇斯底里中呼叫起来。
众人到后,几位长者见李玉有41岁的妻子徐敏尽管头骨亦被砸裂溢出脑浆、双手被白尼龙绳紧缚,但鼻、口似乎尚有余气,便七手八脚将其抬上车送往医院抢救。同时,令知情的李勇和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也发生了:李玉有忙活半年加工出来的300余斤、装在七个纸箱中待出售的“海参板”失踪了……
黄所长在指挥后续上来的派出所民警、保安队员保护现场,封锁村屯出入口的同时,一面用报话机向区公安局紧急报告,一面向民警小黄面授机宜:驱车疾赴医院,一是全力保护和抢救被害人,二是尽可能询问有关线索。哪怕一个字也不要放过。
四时二十分,黄所长掏出腰间“滴滴”作响的中文传呼机,小绿色的字屏上,两行清晰的蓝色字迹映入眼帘:“徐已死亡。黄。”
海青岛发生特大杀人案件的特急消息,通过有线、无线通讯工具传输到开发区和大连市两级公安机关的信息指挥调度中心。自午后四时十分开始,有关派出所民警、区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齐锦铭、市局刑警支队队长于大军、副支队长刘乃头、副政委李兴安、区局刑警大队队长关运铎和侦查员从其他案件现场、工作地及家中纷纷先后急急赶来。
虽然是星期天,但区、市公安机关和全体参战人员犹如一部庞大的精密机器,顷刻间便起动了,有条不紊地同步运行起来,转动起来:现场勘验组,摄影机、录像机真版实录地拍下犯罪分子丧尽天良的肆虐,刑侦技术人员的放大镜在死者身上及周围地面一寸寸地推移着搜寻;走访调查组,口干舌燥的公安干警马不停蹄地来到一家家、一户户,不厌其烦在询问着,记录着;设卡堵截组,荷枪实弹的武装民警在开发区所有出入口严格盘查过往行人与车辆。
经勘察的尸体剖检,确认死者头部分别被罪犯用遗留现场的斧头顶背猛击致死;根据死者胃内容认定死亡时间为午饭后二点钟左右。
“功夫不负有心人”,查访人员摸上来了几条重要线索:
一、3月18日午后五时许,“海参板”的交易,定于19日早四点双方“一手钱、一手货”。庞氏怕这笔五万余元的买卖出意外,当晚便找了四位亲友住下。早五时,海参贩子租了台“辽宁02-56583”号吉林微型客货车来了。众人帮助将货装上车之后,贩子以“不够载,再去别人家买一些”为由,一去不复返了,气得卸货的庞氏一家人、亲友和收不到费的出租司机一块破口大骂。据反映:这名贩子“1.75米左右个头,黑不黢的,方脸,长得挺壮实,庄河、普兰店一带口音,穿件蓝风衣,没戴帽子”。
二、3月19日午后二时三十分左右,有人见到死者门口曾停过一台白色小客货车。经侦查员周密走访和多位群众回忆,这辆车也是吉林微型,车号“辽宁02-56027”。
曲屯这个神出鬼没的参贩子是否与本案有关?
是“56027”拉走了“海参板”吗?
破案指挥部将这些信息及时通报各侦察组,并立即调整了警力部署,通过公安交警和公路交通管理部门,查这台白色的吉林微型客货出租车。
午后四时三十分,一台庄重、肃穆的黑色奥迪200型轿车在金(州)鲇(鱼湾)公路上向南疾驰。这是在五彩城派出所紧张工作的区公安局局长和治安处长,被迫放下手头工作,奔赴杀人现场的路上。
车内谁也没有说话。建区十年来头一宗杀死三人的特大命案,使周局长、于处长都感到沉甸甸的,甚至是一种令人窒息般的压力。
在振鹏工业城东的路面上,小李指着前方一台同向而驶的小客货车向于处长说:“这不,这就是吉林微型。”周局长、于处长不约而同地躬躬身子,从前风挡玻璃望出去。两车越驰越近,一块绿底白字的车牌,清清楚楚地标记着:“辽宁02-56027”。
“加速,截住它!”周局长果断地命令。
奥迪警车拉响警报,飞速超越这台车,然后猛然右打舵、急刹车,严严实实地横在路面上。尚未停稳,周局长、于处长便敏捷地跳下车,将客货车拦截住。
司机寅忠被带到破案前线指挥部。
据寅司机反映:今日午时,他一直在曹屯路口等客。大约两点半左右,他所认识的李纯阳过来租车,说是要拉“海参板”。二人同车来到李家门口,“一个三十来岁、挺膀实的黑高个子从下房堂屋走出来,我们三人一块把放在院中的七个纸箱装进车箱里。装好货,我开门进了驾驶室,那两个一块进了屋。“海参板”这玩意我拉过,不起眼的一小捧就一斤多,二、三百元,这么大宗买卖,双方肯定得算账、点款,也许还要讨价还价、凑整抹零什么的,我就耐心等着。没过多大功夫,海参贩子出来了,坐在我身后的座上说声“走”。车上了路,他先让去大连湾,跑了不远又说去金州,过了金州,货主又说去普兰店,一路催我快跑。
“货卸在哪?”几位领导异口同声催问。
“车到普兰店医药公司门前,我们把纸箱卸下,我收了车费,这是刚刚赶回来……”
晚六时三十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一辆白色的北京“213”吉普车鸣着警报鱼贯而行地驶入普兰店市内,在医药公司门前戛然而止。车门几乎同时打开,跳下来的是区局齐局长、市局于支队长、刘副支队长、区局治安处于处长、民警姚长澡、许云刚、沙元等同志。
“纸箱就卸在这里!”在一根黑色电线杆下边,随车而来的寅司机肯定地用脚跺跺地面。
哪里有什么“纸箱”?有的只是刚刚下班、放学熙熙攘攘的人海,呜着喇叭的车流。时不我待,同志们立即分头着手工作。
今天在这个路口待客的出租车共六、七台;午后四点来钟,一个车门印着“杨树房镇李家村”字样的微型客货车司机抢去拉六、七个纸箱的生意,和一个穿风衣的货主向东去了。
这时,一筹莫展的许云刚也上了车。两名侦查员公开了身份,请他一起去普兰店市公安局协助破案。听说出了命案,牟司机很快“实不相瞒”地告知:拉走货物的司机叫丁宝成,家住太平乡柳家屯二队,车号“辽宁34-03771”。
晚十点三十分,刚刚躺下休息的丁宝成被牟司机和三名便衣侦查员叫开了门。他介绍:七个纸箱和一名高个子货主被他运到庄河市尖山乡的停车场。
晚十一点二十分,一行侦破人员在庄河市公安局和尖山乡派出所同志的配合下,夜半敲门,逐一请来了尖山乡停车场周围骨客饭店经营者、看门人和汽车司机,查找到了“辽宁36-08097号拉达吉普车出租司机宋金庆。
宋司机说:“今天午后六点来钟,我拉这批货运到庄河市客运公司家属楼跟前卸了。货主穿了一套西服,仰头向楼上喊人搬货。离前,我见一个披长发、穿大红毛衣的女人过来了,付了车费我就开车走了。”
尽管狡猾的“货主”在此地将蓝风衣换了西服,但侦查员从司机述说的体貌特征中,还是确认他是“货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三名侦查员与宋金庆一起借着星光,摸到此楼跟前,经再次辨认无误后,悄然撤回。
万籁俱寂,月朗星疏。这幢4个门栋、六层高、能住72户人家的建筑庞然大物的四周,多了几双警惕监视的眼睛。
20日清晨。农历二十的圆月虽然有些亏缺,但依然明亮地高悬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给酣睡中的庄河古镇泻下安谧柔和的银光。
从凌晨一点开始,庄河市公安局会议室灯光通亮。刁副局长等领导、刑侦部门、有关派出所的同志都来了,汇成了一个协助开发区破案的多警种、大兵团。由于客运公司家属楼是幢才投入使用的新建筑,并且部分住宅又被插花式地面向社会公开售出,给工作带来很大困难。
经过二个多小时的秘密调查和紧张走访,认定罪犯住在此楼东门栋六楼三宅。
凌晨四点,两地公安机关14名公安干警共同采取行动,封锁了楼房附近的所有通道和4个门栋的出入口。齐副局长向担任前锋突击队任务的民警沙元、许云刚、姚长河低声再次叮嘱:“罪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可能持有凶器甚至枪支拒捕,要绝对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若遇抵抗和反扑,可以采取一切有效办法实施防卫……”
四点十分,三名侦查员各持一支机头张开的手枪,在齐副局长的指挥下,悄悄向六楼三宅摸去。他们先是慢慢拨开防盗门的铁栅栏,然后同时一拥而上将房门踹开,冲进室内。
“不许动!”低声的命令,犹如晴晴的夜空炸响一声霹雳,在这两室一厅的“虎穴”中回荡。可惜的是,尽管搜遍了柜里床上甚至旮旮旯旯,没有看到“货主”。
侦查员许云刚搜到了一张单人彩色风景照片,送到齐副局长手中。“是他,就是他!”跟随进来的三名出租司机见到“货主”的照片,都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
围剿行动扑空了:狡猾的罪犯已经逃离了“虎穴”。
庄河市公安局审讯室,侦查员们抓住王淑晶帮助倒运,转移赃物“海参板”为突破口,发起强大攻势,使骄横、高傲的王淑晶的嚣张气焰连连受挫。
在政策的感召下,在无可否认的事实面前,王淑晶最终不得不被迫交代:丈夫王祖海于19日晚十时将“海参板”转匿她的姨家,本人则到了丹东市的亲属家躲藏去了。
3月20日早七点三十分,庄河市“金盾招待所”餐厅;一大早便驱车从300余华里外的大连开发区风尘仆仆赶来的关运铎大队长、梁立新警长、杨有志副所长及侦察员程君、派出所民警小董与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的同志们会师了。
一人一碗“面”,在一片“稀里呼噜”的吸食、咀嚼声中齐副局长布置下步工作。饭后,关大队长率员驱一台车继续北上赴丹东搜捕,其他同志则另分多组分别在王祖海家中、其儿子的学校、其母坟莹地、其他亲属及王淑晶卖衣服的摊床等处秘密架网守候。
八时许,身材小巧、瘦弱的侦查员程君,走进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庄河市“商贸大世界”。他一头扎进一幢写着“精品屋”字号的大厅内,并与王淑晶摊床旁的“左邻右居”搭讪起来。邻居们知道了:王淑晶孩子有病了,今天特地让这位“小叔子”来看守摊床,经营买卖。十二点十分,进进出出的人流中,一名穿着棉警服大衣的来者,使程君内心骤然掀起一阵既紧张、又喜悦的狂澜。搭眼再一次扫视,刑事警察职业特有的敏锐和警觉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货主”来了。
三十四、五岁的年纪,1.76米的身高,黑不酸的面孔,那急于向这里张望却又故作心不在焉地向旁边看着的眼神,还有那张刚才在喝“面”时看到的那张已牢牢复印在脑迹中的照片,也都明明白白地提醒程君:来了,“货主”确实来了。
联络,来不及了;求援,也不可能。此时程君的根根神经,就像被拨动了一片琴弦,被绷紧了、振颤了。他右手伸向衣兜,悄悄扳开“六四”式手枪扳机,勇敢果断地跟随“货主”其后,决意破釜沉舟地背水一战,只身与比自己高出五厘米的对手拼个鱼死网破。
“货主”大概觉察到什么,转了几个摊床,扭头却向门口折去。在王淑晶摊床前,程君伸出左手拍他肩膀:“还往哪去,这不是你老婆摊床吗?”
“货主”扭过脸,透出满脸诧疑:“嗯?你认错人了。”
当程君在近两尺的距离看清对方两道凶狠地向上扬起的卧眉时,脑际间飞快对比、选择、闪烁的莹光屏更加清晰地显示着:是他,身负三条人命的杀人恶魔!他毅然决然地掏出手枪,逼向罪犯右肋,不容抗争地责令:“不许动,跟我走。”
“错了错了,我叫王立新!”
程君猛然将其左臂反拧向身后,说了声:“抓的就是你!”
穷凶极恶的杀人恶魔图穷匕见,刚出“精品屋”门便挣脱左手,挣命般地向身后人群窜去,并向后甩脱掉了棉大衣。
“叭!”程君扬手朝天鸣枪示警。整个商贸大世界的群众不知所云地乱作一团。“货主”更如惊弓鸟、逃生兽,凭借自己的强身壮骨,边狂奔边不断将露天摊床过道中的行人、自行车拽倒身后做路障,两人间的距离拉大了。
后面的程君像一名跨越障碍的运动员,不时跳跃着疾追。跑出50余米,趁慌忙躲避的群众腾出一点空隙,罪犯目标比较明显之机,他边跨跃一台倒地自行车,边凌空“叭”地向罪犯腿部又击一枪。未中。
但是,两声凄厉、清脆的枪声所产生的巨大威慑作用,使罪犯意识到末日临头了:只要枪声再起,子弹肯定要射穿致命处。当苟延残喘的罪犯王祖海快被一排横摆的摊床挡住去路时,他隐约见到旁边不远处站着两位身着警服的威严的人民警察,直眼瞪向他。逃生的欲念彻底崩溃了,他犹如一具被水浸泡的泥胎瘫倒在地。
程君一个饿虎扑食坐在罪犯身上,右手用枪死死抵住罪犯后胸,左手麻利地将其双手反铐身后,就近押往庄河市武警边防大队。
请看杀人魔王王祖海的供述:3月19日早五时,他是准备在曲屯的庞氏家杀人越货的,但由于见庞家人多、无从下手,才转祸于李玉有家;下午二时二十许酒足饭饱后的王犯借李妻在厢房向院中倒运“海参板”纸箱、李纯阳外出租车之机,操起斧头猛击李玉有头部致其死亡,又将随后进屋的李妻迎头击倒在地;他和李纯阳一起装好车进入堂屋,王犯面里背外地掩上门,捡起置于地上的血斧头向李纯阳脑后连连砸去……
3月22日,星期三。依假海青岛的大海显得格外欢腾。阵阵微风使海面上余波欢跃,就像碰撞起无数酒杯,溅溢了甘美的醇酒,那悦耳的涛声,宛如庞大交响乐队奏起的雄壮乐章,欢迎擒魔凯旋而归的人民卫士们。
上午十时,直接从庄河市羁押归案的罪犯王祖海先被押往海青岛露天小市场,公开“暴光”、“亮相”。
“处死他!”“千刀万刀零刮他!”七八千名被激怒了的群众犹发出股股汹涌的滔天排浪,此起彼伏地涌向天良丧尽的杀人魔王。
1995年5月17日,杀人恶魔王祖海被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