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7月23日，白宫正式发布《赢得AI竞赛：美国人工智能行动计划》（Winning the AI Race: America’s AI Action Plan），并在华盛顿特区举办峰会由特朗普总统签署三项相关行政命令，旨在推动AI技术出口政策、加速数据中心审批进程，并禁止在联邦采购中使用“woke AI”系统 。该28页政策文件列举超过90项联邦政策行动，围绕“加速创新”、“建设AI基础设施”及“引领国际AI外交与安全”等三大支柱展开 。

7月24日，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FR）召集七位专家，对行动计划的机遇与风险进行了深入评估。专家指出，该计划通过推广开源与开放权重模型、清除监管障碍、强化劳动力AI培训与科技素养等方式，有望显著提升美国AI创新速度和国际竞争力；然而，这种快速推广的同时伴随着AI滥用、算法偏见与深度伪造等安全隐患，且缺乏明确配套资金与治理机制，部分政策存在难以落实风险

在国家安全与外交层面，专家强调该计划明确锁定对中国的技术封锁战略，并主张输出“美国全栈AI技术”到盟友国家，以抗衡中国的“数字丝绸之路”战略。然而，特朗普政府当前的外交政策中存在削弱多边合作与裁撤技术外交人员的问题，这可能削弱其国际竞争力。

图源：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美国总统特朗普于周三在华盛顿特区举行的“赢得人工智能竞赛”（Winning the AI Race）峰会期间发布了他最新的人工智能（AI）行动计划。这份长达二十八页的文件包含九十多项政策建议，特朗普政府认为这些建议将有助于扩大美国人工智能技术在全球的销售，加快数据中心的建设速度，并减少那些已被证明是人工智能产业发展障碍的“繁文缛节”。

正如特朗普在他的主旨演讲中所说，这项计划将帮助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胜利，同时拆除监管壁垒”。

但是，在没有新增资金、且对风险评估、恶意行为者及其他问题的规划仍显不足的情况下，政府是否能够在内部和外部推动人工智能的快速扩展？一些专家还认为，白宫的其他政策可能会破坏特朗普所提出的部分人工智能倡议。

在峰会和总统发表讲话之后，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CFR）召集了其七位专家，对这项行动计划进行审视，并详细阐述他们所预见的机遇与风险。

特朗普的计划可能打开人工智能的“潘多拉魔盒”

作者：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国际经济学保罗·A·沃尔克高级研究员

在拜登总统任内，美国政府的人工智能政策在三个目标之间保持平衡：在前沿模型开发方面保持对中国的领先地位；在整个经济中推动人工智能的快速应用，从而促进增长；以及缓解风险，包括人工智能被恶意行为者滥用的风险，以及那些与人类利益不一致的人工智能系统带来的风险。而在特朗普总统任内，前两个目标正在以牺牲第三个目标为代价被推动。

特朗普政府新发布的行政命令中最明确的信号，是其对开源和开放权重基础模型（open-source and open-weight foundation models）的立场。这类模型可以被任何人自由下载和改编，因此受到学者、创业者以及所有希望以低成本开发人工智能应用者的欢迎。但其 弊端在于，虽然开源模型推动了人工智能在经济中的扩散，但也增加了风险。恶意行为者可能将其用于不良目的，从批量制造深度伪造内容到制造武器。

拜登政府同样回避了限制开源模型的挑战，暗示未来的政府可能需要重新审视这一问题。而特朗普政府显然已经决定坚持开放。它接受了附加风险，以换取更快的人工智能应用进程和更强的对华竞争力，而中国也同样也采纳了开放模型。

美国白宫7月23日发布了人工智能（AI）行动计划，列出特朗普政府未来将采取的数十项联邦政策行动。图源：美国白宫官网

重要的第一步，但提出了关键问题

作者：杰西卡·布兰特（Jessica Brandt）——技术与国家安全高级研究员

《人工智能行动计划》精准地强调了鼓励私营部门积极防御AI创新所面临的安全风险的重要性，尤其是防范来自恶意网络行为者和内部威胁的风险。若北京或其他竞争对手能够轻易窃取最新的训练模型，借此规避限制并从美国的投资中获利，那么在人工智能基础设施上投入数十亿美元以及收紧对先进芯片的出口控制将变得毫无意义。尽管该计划在如何推进这一目标方面提供的细节较为匮乏，但政府仍可考虑采取多项措施，包括建立完善的威胁情报共享机制以及对安全开发的激励机制。

该计划令人钦佩地突出了评估前沿模型所带来的国家安全风险的重要性，这无疑是缓解这些风险的关键一步。然而，尚不明确的是， 若评估结果显示某个模型已跨越能力或风险的临界点，且可能在现实中引发大规模危害时，将采取何种应对措施。在其安全框架内，主要的前沿公司承诺，在缺乏充分缓解措施的情况下暂缓部署。但对于“缓解措施”应涵盖哪些内容，以及由谁来判断其是否“充分”，目前仍缺乏共识。这一问题预计很快将成为国家安全政策领域亟待解决的紧迫议题，因此，从现在起认真应对显得尤为重要。

特朗普撤销了拜登旨在促进竞争、保护消费者和确保人工智能不被用于虚假信息的行政命令。他还撤销了拜登时期的《人工智能扩散规则》。图源：路透社

这项人工智能计划是否可持续？

作者：迈克尔·霍洛维茨（Michael C. Horowitz）——国防技术与创新高级研究员

特朗普的人工智能行动计划揭示了政府内部两种截然不同的冲动之间的博弈。该计划的大部分内容——涵盖了对开源和开放权重模型的重视、多个试点项目的实施、提升劳动力的人工智能素养、评估前沿模型中的国家安全风险，以及对生物安全的投资——均体现了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维持领导地位的跨党派路径的积极进展。

然而，仍存在潜在风险： 由于缺乏明确的资金保障，或与特朗普政府其他优先事项（如削减政府内外的科技研究基础设施）存在潜在的宏观冲突，许多提议的行动可能最终难以付诸实施。

对国防部而言，最重要的建议是创建一个人工智能与自主系统虚拟验证场（Virtual Proving Ground），这对于测试和评估人工智能系统、建立信任并扩大应用至关重要。是否能在资源配置和组织优先级方面得到落实，将是判断该建议是否有效的关键。

该文件还反映出政府在美国对外人工智能政策方面尚未解决的持续张力。例如，政府希望打击中国在影响人工智能会议的国际组织中的影响力。但这将要求政府为在联合国和国际电信联盟等国际机构中执行该项工作的人力提供资金和支持，这与其当前政策是矛盾的。

特朗普的人工智能计划启动了进展，但在外交上举步维艰

作者：凯特·达菲（Kat Duffy）——数字与网络政策高级研究员

要“赢得”任何一场人工智能竞赛，都需要对人工智能创新、基础设施和国际参与给予快速而协调的支持。《人工智能行动计划》确立了一些重要且具有建设性的优先事项，例如：承诺增加国内人工智能的生产能力；支持对前沿模型风险的系统性评估；通过扩展国家人工智能研究资源（NAIRR）扩大美国人获取算力的机会；通过区域人工智能卓越中心加快模型测试速度；以及为即将到来的技术转型准备美国工人。

该计划还提出了联邦政府激励措施，以改善并加快美国“全栈式”人工智能服务的发展。这一提议可能具有争议，但它将使美国人工智能公司在面对中国高度补贴的产品时更具竞争力。

不幸的是，人工智能行动计划的国际战略被教条式的言辞和彼此矛盾的冲动所削弱。即便是长期盟友和伙伴，也被描绘为有待 “占领”的市场，以实现美国在全球的霸主地位。计划中提出要“利用美国在国际外交与标准制定机构中的地位”，但这一点因近期国务院的大规模裁员而复杂化——这些裁员不成比例地影响了拥有技术专长的人员和部门；此外，美国退出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旨在引导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的重要多边机构，也让这一目标受阻。印度、欧盟等主要市场正在努力减少对任何外部技术体系（无论是来自北京还是华盛顿）的依赖，这使得计划中所谓的“全球联盟”更加难以实现。

归根结底，就全球参与而言， 该计划奏响的是一首零和博弈的调子。虽然这种表述可能在国内具有共鸣，但在国际上却显得不合时宜。

欧盟发布《通用人工智能行为准则》最终版。《准则》旨在确保投放在欧洲市场的通用人工智能模型（包括最强大的模型）安全透明。图源：路透社

人工智能可能带来国家安全益处——也可能造成重大危害

作者：艾琳·D·丹巴克（Erin D. Dumbacher）——斯坦顿核安全高级研究员

诚然，人工智能有潜力改变美军的作战方式和后台运作流程。在人工智能能够提高流程效率和信息共享效果的地方，专家应当对其进行测试、训练与部署。在武器系统中，更快的数据处理和将任务委托给人工智能，可提升系统的韧性。更多的无人系统也可能为危机时期的决策者提供多样化的选项。

但也有一些领域，如果过度推进人工智能的应用，反而不利于国家防务或安全利益。例如，在战略预警、定性情报分析等职能中，应当将人工智能排除在外，因为在这些领域，“黑箱”问题及人工智能本身固有的脆弱性无法克服，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国防部中的人工智能应用应以提升美国人的安全为前提，而非降低安全。

最后，为了抢在人工智能推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化学、生物、放射性或核武器）发展之前采取行动，政府需要超越与前沿人工智能企业的合作评估。相关政策应从限制语言学习模型（LLMs）传播危险或有害信息的最可能途径入手。

4月2日，美国空军发布首个人工智能条令《空军条令说明25-1 人工智能》。这是美军发布的首个人工智能军种条令，也是全球首个人工智能专业条令。图源：路透社

特朗普的人工智能行动计划与其本身的政策相冲突

杜如松（Rush Doshi）——C.V.斯塔尔亚洲研究高级研究员，中国战略研究项目主任

人工智能行动计划在开头就宣称，“美国正在与中国竞逐人工智能全球主导地位”。它主张阻止对手获取美国算力资源，加强对半导体制造设备的出口管制，并采取措施确保先进芯片不会流入中国——包括添加位置验证功能。

然而，该计划却与实际政策存在矛盾。特朗普政府已撤销对一种先进美国芯片（英伟达的“H20”）向中国出口的禁令，而这一芯片将为中国的人工智能模型提供动力。支持该撤销决定的人认为，继续出售美国芯片才能防止中国以华为芯片取而代之。反对者则认为这一风险被夸大了，华为芯片并不够强，而确保中国依赖美国技术的最佳方式，是向其输出整个人工智能技术栈（包括美国的芯片、云服务、数据中心等），而不是只输出某些部分，反而让对手有机会自建完整体系。

无论这一争议如何发展，当前的问题是，这一决定究竟意味着一种更宽松的政策转向，还是只是一次孤立的特例？尽管这份新出台的人工智能行动计划长达三十页，且有特朗普总统与副总统J.D. 万斯的公开讲话相配套，但它并未解答这个问题。

对中国数字战略的“警告一击”

作者：乔纳森·E·希尔曼（Jonathan E. Hillman）——地缘经济高级研究员

这份人工智能行动计划明确将目标瞄准了中国的“数字丝绸之路”（Digital Silk Road）——这是中国国家领导人推动全球数字基础设施连接、争夺未来主导权的核心倡议。该计划中一项最具前景的国际建议，是提议设立一项出口支持项目，向海外伙伴输出完整的美国人工智能技术栈——包括硬件、软件、培训，以及最关键的融资支持。

尽管存在安全方面的担忧，但中国科技供应商（尤其是华为）仍能在国际市场上取得成功，原因就在于它们能提供完整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特朗普的人工智能计划在这一领域有望取得更佳成效，若能简化跨机构协调流程，并更加专注于新兴市场。然而，该建议所列的美国政府机构名单过于冗长，这可能导致原本优秀的构想因执行迟缓和实施难度大而效果大打折扣。此外，进一步聚焦特定地理区域也将有所帮助。

正是在新兴市场，中国科技企业取得了最深层次的渗透；而在这些发展中国家中，来自中国的选项有时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如果美国能扩大可负担的人工智能技术在新兴市场的可用性，将在商业和战略层面实现重大胜利。

编译｜张乐词 IPP特约编译

IPP公共关系与传播中心

排版｜周浩锴

审阅｜刘　深

终审｜刘金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