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老人为何难以“断舍离”？在“日常的深处”哲思生命真问题
很多老人为何难以“断舍离”？在“日常的深处”哲思生命真问题
《日常的深处：日用之物如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王小伟，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科技哲学教研室副教授、杰出青年学者，一直从事科技伦理、技术哲学研究工作。在学院工作之外，他担任豆瓣时间科技伦理相关音频课程主讲人，为多家报刊撰写评论与专栏文章，致力于推动科技伦理、技术哲学研究的传播工作。他近来试图透过对“低技术”（日用物品）的诠释，来回顾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人的技术生活史。
作为一名哲学工作者，王小伟一直在琢磨一种恰当的、刻画生活的手段，去帮助自己梳理内心。为什么有些人会如此怀念过去的物件？为什么自行车比汽车似乎更能承载？为什么柴火灶比煤气灶烧菜更香？为什么炉子比暖气更暖人心？近日，王小伟的哲学随笔集《日常的深处：日用之物如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由中信出版集团出版。这是一本内核是哲学的书，但它与人们通常所见的那类很容易晦涩的哲学著作不同。他运用哲学思辨的能力，思考日常生活中、生命中的真问题，并用朴实风趣、接地气的文风表达出来，引导读者领会隐藏在日常深处的哲学道理，让人眼前一亮。
老人爱囤东西VS年轻人推崇“断舍离”
在短视频平台常常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怀旧段子，一把旧椅子，一条小黄狗，外面雨打芭蕉，老人在家里做针线活。舒缓的小提琴响起，下面跟帖无数，纷纷倾诉。
80后哲学教师王小伟说，“这给人造成了一种印象，仿佛在物质生活高度繁荣的今天，人们更愿意回到曾经相对贫乏的过去。当然，我清醒地知道他们不是真要回到过去。这种对过去生活的罗曼蒂克的想法特别值得玩味。想回到过去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很矫情的，是想要变得年轻，而不必承担现代生活所带来的各种成本。除了这个较为偷懒的想法之外，对过去的追忆也有体面的部分。这个体面的部分就在于今天的人总感觉到被外物所累，为获得吃穿住用行诸多物品感到疲惫，他们想要重回人与物的和谐关系。（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同样需要这些东西，基本的电器品类在当时也逐渐流行开来，但并没有让人那么烦闷。每添加一样东西，常常令人精神百倍。以前一台电视百家看，越看越热闹。现在每个人守着大电视，常常感到孤独。这种孤独的成分非常复杂，需要细致的精神化学分析才能刻画清楚。”
《日常的深处：日用之物如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由十余篇长随笔组成，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吃、穿、住、行；第二部分，电视、文字、录像厅、学校、医院，从物质的基本需求跨越到精神层次的需求；第三部分，手机、微信，断舍离与囤积癖，是更贴近当下互联网时代我们对生活观念的讨论。整本书融汇了回忆性叙事散文、社会学观察和哲学随思的写作特征。
比如很多老人爱囤东西，这与年轻人现在推崇“断舍离”格格不入。他们经常说，这些东西不要扔，以后还能用得到。但其实大概率是用不着的，放着只占地方。王小伟关于老人囤积癖的见解深刻、新颖，让人思考。他说，一个物品之所以被留着，是因为它还有“未来的价值”，如果一个物品被认为“没有未来的价值”，它就真的完全无用了，也真的需要被扔掉了。对老人来说，旧物实际上是不是将来用得到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将自己看成一个有未来的人。
在这本书里，王小伟所谈论的东西，都是一代人的亲身经历，有些部分他记忆犹新，有些他透过别人回忆与追忆。在王小伟看来，哲学如果是一堆概念，把听众侃晕，那哲学家和饶舌歌手是没有差别的，拼的主要是语速和愤怒。他说，哲学要么去找世界的根本结构，要么就去回应每个人生命中非常具体的真问题，他写作该书的初衷就是“我自己生命中的真问题”。
以哲学视角观察陪伴我们的各色物品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大发展，人们开始在日常生活中谈论机器人、ChatGPT、元宇宙、量子计算机等时髦的话题。坦率说，我们每个人都切身感受到技术对自己的影响，甚至是挟持。在这种情况下，就有必要去思考人和技术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当我们想到技术时，最直接的看法是技术是一种中立的工具，可以被用于善或恶的目的。王小伟指出，实际上，在技术成为日常的时代，我们今天都普遍感受到自己被手机所重塑：我们的注意力和思维越来越碎片化，信息茧房则进一步使每个人的观点越来越偏激。这对我们的伦理生活正在产生非常深刻的影响。
在大学教科技哲学，王小伟有大量的机会接触有洞见的思想，在自己的阅读范围里，从物品角度来刻画生活的尝试并不算少。海德格尔写过锤子，伯格曼描写过壁炉，阿多诺谈论过收音机，鲍曼讨论过快餐，阿伦特谈论过洗衣机，鲍德里亚琢磨过汽车，费耶阿本德讨论过自行车，斯特拉瑟讨论过冰箱，伊德讨论过电视……这些人都试图从一个新颖的视角去观察我们的历史，他们的核心洞见在于指出人的主体性是在与物的交往过程中不断建构出来的。
对于《日常的深处：日用之物如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这本书，王小伟说，他没打算写本哲学专著，“我尊重表达壁垒，学术和散文各有各的腔调。不过可以吸收一些哲学视角，将之熔为一炉，用以观察陪伴我们的各色物品。仅把人当成主角的写法略显自恋。人最有活力，所以要当主角。物品没活力，不值一提。物品似乎从来没能在一出戏、一个故事里成为核心。它总是隐没在背景里，这是不大公平的，因此，我写了这本以物品为主角的小书。”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出版社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