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载于《中国科学院院刊》2024年第6期“科技支撑“一带一路”建设”。本文为精简改编版

王 亮

1 南京大学 哲学系

2 江苏省产业技术研究院 海外合作部

随着“一带一路”建设向精细化转型，共建国对科技创新合作的需求激增。自2017年科技创新行动计划实施以来，虽成果显著，但也面临意识形态、文化差异及国际规则理解不足等挑战。因此，当务之急是破解外界误解，促进合作可持续发展。鉴于全球科技问题解决通常有国际科技组织参与，其作为科技领域的信息交流平台，能助力共享机遇、成果，克服合作障碍，构建新国际规范。因此，深入研究国际科技组织在倡导科技规范、维护科学价值、协调利益方面的作用与运营模式，对化解“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障碍、提升共建质量具有重要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开展“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现状与挑战

中国依托“一带一路”创新共同体，积极倡导并引领多边科技合作，聚焦全球可持续发展议题（如气候变化、人类健康、环境保护、清洁能源）及未来重点发展领域（如人工智能、数字经济、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生物医药），强化交流与前瞻性合作。科技创新成为“一带一路”建设的核心引擎。然而，合作深化中亦面临新挑战。

1.1 合作机构数量发展迅速，机构之间交流不足

中国实施“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吸引多方参与。例如，中国科协建立合作平台，实施152个项目，吸引多国组织参与。中科院在科教领域陆续创建10个海外中心，实施百余项合作计划，并成立“一带一路”国际科学组织联盟（ANSO），覆盖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外交-能力偏好”科技创新合作模型指出，国际合作倾向科技强国，中国亦如此，且存在对合作国国情认知不足及关系误判问题。原因有二：

① 西方国家对“一带一路”国家有影响力路径依赖和锁定效应，如东南亚学日本、韩国、新加坡等，非洲、西亚多向欧洲学习，其他地区合作紧密程度不如沿线；

② 国内期刊、媒体对“一带一路”共建国科研机构关注不足，缺乏深度研究及交流，同时也错失合作与宣传机会。

1.2 合作投资额保持稳增长，科技创新元素较少

2020—2022年，中国企业在“一带一路”国家非金融类直投稳步增长，分别占同期总额16.2%、17.9%、17.9%。2023年前两月投资额增长27.8%，达40.4亿美元，占比20.2%。多个国际项目成为当地地标，如希腊比港、匈牙利光伏电站、肯尼亚蒙内铁路等。总览共建“一带一路”合作项目，以基建项目为主，科技创新合作仍停留于活动层面，实质性技术转移不足。一方面，受“零和博弈”思维影响，部分国家对高新科技合作持保留态度。另一方面，发展中国家创新能力弱，合作意愿和基础薄弱。中国与之合作时缺乏合适的政策工具，多依赖“交易式”技术购买，联合研发合作少。

1.3 合作发展意愿日益强烈，资金支持力度不够

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全球第二，创新能力升至第11。随着国家综合实力增强，“一带一路”国家渴望与中国开展科技合作。《中国企业海外形象调查报告2020·“一带一路”版》显示，40%受访国愿与中国开展科技合作。至2022年，中国已与84国共建科技合作，累计投入29.9亿人民币，共支持1118项目，建设53家联合实验室，但科技投资占比较小。尽管已有20余只“一带一路”国际性基金，规模超万亿人民币，但多投向基建能源，科技合作项目少。科技部等部门通过政府协议支持开展国际科技合作，地方省市也有类似支持计划。如江苏省支持国际科技合作，但受机制限制，资金效率待提高，合作深度和广度有限。现有基金多投向基建，很少专门针对科技创新。地方丝路基金多投向园区基建，科技创新合作资金力度不足。总体来看，国家与地方层面对“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的资金支持均有待加强。

1.4 合作模式内容逐渐丰富，市场行为合作较少

“一带一路”科技合作通过科技人文交流、共建联合实验室、科技园区合作、技术转移转化等模式展开，成果显著。例如，中国联合共建国家已布局53家联合实验室，搭建8个跨国技术转移平台，构建“一带一路”技术转移网络，建设科技园区，累计培训数万名科技人员。各省积极探索新模式，如江苏省在产业技术研发、科技人文交流、科技服务平台、科教协同载体、海外创新中心、企业“引进来”配合“走出去”等方面大胆尝试。中国与“一带一路”国家科技合作以技术输出为主，企业合作项目少，产学研合作多维持在政府间协定框架内，偏重基础知识合作，高精尖合作少。中国全球投资追踪（CGIT）数据显示，2005-2020年中国对“一带一路”科技投资占比不足4%，投资“一带一路”共建国家数量少，企业参与度低致使技术产业化受阻。

二、国际科技组织开展合作与交流的运营机制

国际科技组织是非营利机构，由国家或其他行为体通过协议设立，旨在推动跨国科技创新合作，基于各方共同利益运作，其牢固程度与可持续性有赖于合适的运营机制。

2.1 国际科技组织通过设置专业交流平台鼓励成员互动

国际科技组织通过构建交流平台，促进成员分享最新科技进展，加强合作，从而提升整个组织的地位和影响力。这些平台还可促进跨组织合作、科技专家互动和交流，助力全球科技发展与竞争力提升。如电气电子工程师学会（IEEE）、国际计算机学会（ACM）、国际光学工程学会（SPIE）等组织通过搭建线上平台、组织研讨会等，分享研究成果，促进技术交流，涵盖学术期刊、会议论文、技术报告等文献资源。又如，世界工业与技术研究组织协会（WAITRO）推出SAIRA2.0平台，大幅提升技术对接成功率，助力发展中国家开展技术应用。“一带一路”国际科学组织联盟（ANSO）作为对接“一带一路”重要组织，正在建立专业协会解决区域及全球问题。这些平台让国际科技组织更好地了解成员的需求和关注点，针对性地满足成员需求，推动技术创新发展。

2.2 国际科技组织通过谋求共同利益促进科技创新合作

国际科技组织成员多元，背景和优势各异。国际科技组织通过制定共同目标与议程，联结成员利益，共享资源，减少重复投资，提升创新效率。国际科技组织支持跨国研发，解决技术法律难题，推动科技创新合作。国际科技组织通过建立创新合作机制，如联合研究、创新基金、技术转移与知识产权保护，实现共同利益。例如，国际标准化组织（ISO）与国际电工委员会（IEC）制定并推广大量最佳实践和标准，促进全球标准的发展和应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推动新技术研发；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保护知识产权。近年来，国际科技组织发起或组织实施大科学项目，如 国 际 热 核 聚 变 实 验 堆（ITER）计划、平方公里阵列射电望远镜（SKA）计划，汇聚全球科技力量合作创新。

2.3 国际科技组织通过开发灵活多样项目筹集多方资金

国际科技组织除了收取会员费，也通过多途径筹集资金，包括政府支持、企业及非营利组织资助。它们通过组织推动地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项目来吸引政府资助；通过开展新技术研发吸引企业资助；通过协调多个国家和地区参与和资助来应对全球挑战；国际科技组织还开展面向基础科研的项目，吸引科学家和研究机构共同参与。此外，国际科技组织也寻求非营利组织和基金会资助。如欧盟“地平线2020”（Horizon 2020）项目，除了依赖成员国预算，也吸引企业及成员国资助。

2.4 国际科技组织通过提供智力支撑吸引企业积极参与

国际科技组织既开展应用项目吸引企业参与，又提供专业资讯和咨询服务助力企业洞悉市场。同时，支持企业技术研发、实验、展示及推广，激励企业投身科技创新合作。具体包括：

① 发布领域未来技术趋势报告，涵盖新兴技术、市场需求、政策变化等信息，指导企业投资研发，把握市场机遇。如国际智能制造联盟（ICIM）每年发布世界智能制造科技进展；

② 组织技术应用竞赛，跨领域展示成果，推动技术发展，为优秀企业提供奖励和展示机会。如XPRIZE基金会近期举办的全球碳去除（Carbon Removal）大赛；

③ 联合所在地提供应用场景或技术工具，吸引企业参与创新，促进科技创新应用、全球技术标准制定。如国际能源署（IEA）启动了“EV30@30挑战”全球合作项目，加速世界范围内电动汽车部署；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通过PPP模式吸引企业参与水管理创新（water stewardship）行动，有效管理水资源；

④ 开展技术应用培训，涵盖知识、技能、案例分析等内容，助力企业提升技术与管理能力。如世界工业技术研究组织协会（WAITRO）每年为会员提供工业技术及创新管理课程。

三、推进“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的建议

科技创新合作是“一带一路”建设的核心内容，支撑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的合作，助推“一带一路”建设行稳致远。借鉴国际科技组织专业且灵活的运营机制，大力推进“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培养科技创新人才，搭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桥梁，培育并增强供给能力，将中国强大的制造业能力与发达国家先进技术结合，对接共建“一带一路”广大发展中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需求，从而让更多的国家和地区享受最新的科技创新成果，更充分体现“一带一路”倡议的基本理念和原则。

3.1 借鉴国际科技组织多边交流模式，打造专业交流平台

“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需跨国搭建多层次交流平台，借鉴国际科技组织多边交流模式，整合“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机构信息和实践案例，搭建信息、需求、人员交流渠道，形成共享资源库；深化交流至需求评估与项目对接，确保合作实效，讲好“中国故事”；完善交流机制，利用专家资源，推进项目合作，加强国际合作；以平台为基础，开展国际会议、人员互访、培训、竞赛、技术援助等合作，重在能力建设。具体路径包括：

① 针对组织中成员积极性不足、凝聚力不强、信息不通畅等问题，完善运营机制，借鉴多边平台，搭建“一带一路”科技创新生态，开展高质量合作；

② 联合现有国际科技组织共建或单独设立专业联盟，鼓励市场化主体参与；

③ 运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区块链等新技术构建高效安全的数字化创新生态。

3.2 借鉴国际科技组织议题设置模式，应对全球共性问题

“一带一路”建设助力处于工业化初期及中期的“一带一路”国家应对产业升级、基建投资、创新不足等困难，以及粮食安全、能源危机、健康安全等共同挑战。“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应借鉴国际科技组织议题设置模式，聚焦人类福祉与共同利益，倾听新兴国家声音，促进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实现。合作模式需定制化，倡导去中心化多边合作；合作议题需设立长短期议题，长期议题关注“一带一路”倡议理念，短期议题关注全球性热点事件。同时，推动跨学科交叉融合，打破学科边界，联合多个利益方，解决全人类问题。

3.3 借鉴国际科技组织资金筹措模式，设立合作引导基金

科技创新合作风险高，需长期稳定的资金支持。借鉴国际科技组织经验，开展可持续的市场化筹资。可设立基金吸引政府、机构、企业及国际组织等多方参与。具体方式包括：

① 依托国家丝路基金及“一带一路”基金，设立子基金，重点支持民生类“小而美”技术创新项目；

② 根据合作国情况，给予灵活支持：与发达国家合作重基础与战略，与发展中国家合作重援助。确保真实性，资金支持可仅限于出境部分；

③ 依托中国农业、重要、能源、空间等优势领域，设立领域类专项基金，培育特色项目，向全球发榜寻求合作；

④ 设立专门机构或公司，筹措专项资金，以大科学计划、大科学大工程模式启动并实施项目，实现资源共享、信息透明、人员深入交流。

3.4 借鉴国际科技组织项目支撑模式，鼓励民营企业参与

“一带一路”建设应积极促进联合研发与技术创新，支撑产业与投资合作，鼓励企业尤其是民企参与，保障科技创新合作可持续发展。借鉴国际科技组织的项目智力支持模式，联合“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各创新主体，构建产学研深度融合创新联合体：在项目申报上，政府提供创新应用场景，企业优先申报，牵头开展产业化；在资源投入上，明确政府和企业的任务目标和阶段，采取灵活配置方式；在成果分配上，创新联合体项目的知识产权应优先企业进行产业化，而后再对外开放共享；在合作形式上，鼓励细分领域龙头企业设立研发中心，结合项目-人才-基地相结合的方式，培养科技人才的同时，充分利用“一带一路”国家在中国的留学生资源。

四、结束语

国际科技组织在深化“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展望未来，在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过程中，应充分借鉴国际科技组织运营模式，深化国际科技交流与合作，加速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开放创新生态系统，赋能与“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科技创新合作，共同营造一个开放、公平的科技发展环境，为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中国力量。

王 亮 南京大学博士后，江苏省产业技术研究院海外合作部主任、副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科技管理、国际科技合作、国际科技组织等。

文章源自：

王亮. 借鉴国际科技组织运营模式 深化“一带一路”科技创新合作. 中国科学院院刊, 2024, 39(6): 1097-1105. DOI: 10.16418/j.issn.1000-3045.2023103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