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时报记者 潘少颖

没有手柄，没有语音指令，用意念指挥的机械臂精准地抓起一块积木放到指定区域；同样，一辆小车在规定的范围内灵活地行驶，它的行驶路线也是由一位戴着非侵入式脑电头环的操作者控制，他的意念决定小车的前进方向。

如果说，这些场景是脑机接口技术的“秀场”，那么在另一边，当病灶在大脑运动区附近的肿瘤癫痫患者用“脑控”玩起了贪吃蛇游戏，甚至用意念使用App；也有病灶占位大脑语言区的肿瘤癫痫患者，通过柔性脑机接口植入手术，将人的脑电解码成语言转化成指令，将意念中的话在屏幕上显示出来，这些场景印证了脑机接口正在更加贴近技术的“初心”——让每一个被疾病束缚的生命重新拥有“自主生活”的权利。

在近日举行的“脑联世界·智汇上海”2025脑机接口大会上，一系列最新产品的集体“首秀”、一系列细分赛道的竞技，不仅让与会者直观感受到脑机接口技术的“硬核实力”，勾勒出这一未来产业从“技术突破”到“场景落地”的路径，也构建了“政策—产业—技术—临床”的完整闭环。

用意念控制小车 用脑电感知情绪

疲劳监测、情绪感知、脑控机械臂、脑控小车是此次脑机接口大会竞技赛中设立的4大赛道，据《IT时报》记者了解，此次有来自全国63支队伍报名，最终40支强队晋级决赛，而参赛队员的平均年龄仅25岁。

脑控小车赛道的魅力，在于它将大脑信号转化为机械动作时，会把任何细微的延迟与抖动都毫无保留地放大，容错率特别低。来自深圳大学的MIND_TEAM团队搭建了基于SSVEP（稳态视觉诱发电位）的脑控系统，能在离散控制与连续控制模式间灵活切换，支持单人控制与多人协同模式，让意念与小车动作的衔接更自然。在队长管莎莎看来，虽然小车在地面运行更稳定，可难度一点没减，赛道窄、转弯急，稍微跟不上意念，小车就会“跑偏”。过弯时精准贴合路线，直线段平稳加速，全程几乎没有出现肉眼可见的抖动，小车稳稳冲过终点线。

连续控制更接近“用意念操控”的本质，管莎莎说，只要把解码算法做深做透，消费级脑电设备也能实现稳定、流畅的脑控效果。

无形的情绪可以被捕捉、被量化吗？答案是肯定的，通过脑机接口捕捉情绪，能为心理干预提供客观依据，打破了以往依赖主观描述的局限。

在情绪感知赛道上，一位被试者正静坐观看视频，脸上看不出明显波澜，可旁边的电脑屏幕上，代表情绪状态的曲线向下滑落并给出判定：当前处于“低落”状态。

“有时候人会说‘我没事’，但大脑信号不会说谎。”上海交通大学仿脑计算与机器智能研究中心博士生刘轩豪和团队研发的脑机系统，不只依赖脑电信号，还融合了眼动轨迹、麦克风捕捉的微表情声音等多模态数据，短短几秒内就能将抽象情绪转化为“开心”“难过”等具体类别，并生成脑电波形图，让无形的情绪有了可追溯的“痕迹”。团队也与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展开合作，累计采集了数百人次的抑郁相关脑电数据，为抑郁症的早期筛查、客观诊断以及个性化干预，开辟新的路径。

当然，比赛现场也会发生“翻车”，比如在脑控机械臂赛区，某支队伍的参赛选手在抓取积木时，正好有观众来围观，操控者分了神，脑电信号瞬间乱了，积木也应声落地。这类“翻车”也折射出脑机接口技术从“实验室理想环境”走向“现实复杂场景”的差距。

从单点突破走向“多点开花”

柔性硬膜外脑机接口系统、聚焦脑深部电刺激技术的“大脑起搏器”、超百通道侵入式柔性脑机接口系统……赛场之外，7家企业发布了5款侵入式新产品和2款非侵入式新产品，涵盖神经调控、视觉重建、运动功能恢复、睡眠干预等领域，这也显示了我国脑机接口技术从基础研究向临床应用的跨越性进展。

“第一次看到患者如此自如地控制轮椅时，仿佛在做梦，我们四年的日夜努力，都值得了。”上海阶梯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兼首席产品官张世强这样感叹，会上，阶梯医疗发布了“闭环超低损伤深脑神经刺激系统”和“无线高通量侵入式脑机接口系统”两款新产品。

上述能自由操控轮椅的患者就是通过“无线高通量侵入式脑机接口系统”实现的，在演示视频中，瘫痪患者能够通过脑机接口丝滑地控制自己所坐的轮椅朝各个方向前进，还能够通过脑控让机器狗在室内行动。据了解，该植入体仅瓶盖大小，目前已完成数例临床植入，主要适用于ALS（渐冻症）晚期、高位截瘫、半瘫、截肢等患者。

“闭环超低损伤深脑神经刺激系统”主要针对帕金森病、癫痫等难治性神经疾病，对患者而言，将提供一种创伤更小、疗效更优且稳定的治疗选择，减少药物依赖和并发症，计划于2027年启动首次人体植入临床试验。

凭借在视觉重建赛道上的成果，明视脑机研发的植入式脑机接口视觉重建系统，融合了虚拟现实与多通道神经调控技术，通过RV-IPG刺激模块与VPU处理单元协同工作，输出精准电刺激信号并结合虚拟场景，实现视觉功能评估与重建干预。

在明视脑机展位，观众可直观感受未来盲人“眼中”的世界。“我们不是恢复失明患者原来的视觉，而是给他们一双新的眼睛。”中科院自动化所副研究员、明视脑机创始人&CEO刘冰介绍，通过将电极植入盲人视觉皮层，配合智能眼镜采集信息，系统可绕过受损的眼球与视神经，直接在视觉皮层成像助盲人视物。

日前，明视脑机宣布首次实现了对复杂图形和多种颜色的功能化交互验证，计划于2026年到2028年通过扩大试验范围，在2028年进入注册临床，2030年前后推出首款产品，帮助盲人实现基本的视觉功能。

政策、平台、数据三重发力

人的大脑仅1.3千克左右，却有上千亿神经元，其发育与健康直接关系生命质量，而脑机接口技术正以从未有过之的速度，撕开医学那所谓“不可能”的边界。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张学敏在会上表示，目前上海已在脑机接口全链条创新中走在前列，在柔性电极、信号解码、产业集聚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重要进展，为全国树立了示范标杆。

“手术第五天，患者就能用意念控制鼠标移动；17天后，操作精度达到5.2EPS（脑机接口系统在神经调控与信号处理中的精度指标），和马斯克团队的Neuralink系统处于同一水平。”在大会主论坛上，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院长毛颖展示了一段视频，画面中，一名瘫痪8年的患者通过全植入式脑机接口，流畅地操控鼠标玩《贪吃蛇》游戏，机械手套随着他的意念，精准完成“抓握—放下”等动作。

在毛颖看来，脑机接口发展面临的一个主要瓶颈是脑电解码能力，急需开发可泛化的脑电编码—解码框架。脑电大模型凭借持续提升的脑电解码能力，逐步成为科研人员与临床医生的得力工具，而脑电大模型的研发离不开海量数据的预训练支撑。

在上海市科委支持下，华山医院牵头组建了脑电联盟iBRAIN，实现不同医院、不同设备数据的无缝对接与高效共享。目前联盟已入组1000例高质量脑数据，这些数据均由神经外科医生采集，匹配患者临床症状、脑区定位等完整信息，属于能支撑算法迭代的“干净数据”，“更兼容的信号采集、更微创的植入技术、更智能的信号处理、更高效的信息交互”是毛颖对脑机接口未来发展的期待。

2025年1月，上海发布《上海市脑机接口未来产业培育方案》，明确到2027年建成全球领先的脑机接口创新中心；2025年6月，我国首个脑机接口未来产业集聚区“脑智天地”启动，一场以“脑”为纽带的技术革命已在浦江之畔加速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