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这人,是典型的“背着祖宗光环活得最憋屈”的代表。
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祖上全是镇国大将,可轮到他时,却被派去押运花石纲——说白了,就是替皇帝送快递。
杨志心里当然憋屈,可那是皇帝的差事,谁敢不接?
结果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风,把花石纲连船带货卷进黄河。九个同僚全都安全交差,只有他一人完蛋。
放在宋朝体制内,这等于:九个项目经理顺利交报告,你丢了整个硬盘。别人顶多挨骂,你可能得提桶走人。
杨志权衡再三,知道自己回去也是个死,干脆“先避一避风头”。他赌得其实没错——宋朝常有“大赦天下”的操作。果不其然,没多久皇恩浩荡,他就挑着“一担子金银财物”回东京,准备活动活动关系,重回殿司制使的岗位。
可他万万没想到,前脚刚进殿帅府,后脚就被高俅泼了冷水。
高俅一句话,直接把他打回原形:
“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
杨志当场就傻了。
这就是“制度内人”最怕的那句话——“虽经赦宥,难以委用。”
表面上是赦免你,实际上是画了个框:
你可以自由呼吸,但别想重回体系。
一、领导最怕的,是“不听话的聪明人”
杨志的问题,不在于他丢了花石纲,而在于他的“态度”。
出了事不来请罪,等风头过了才回来送钱、递条子。换成高俅的角度看,这就是典型的“有事跑路、无事求官”的滑头下属。
领导最怕什么?不是笨,而是这种不受控的聪明人。
你看,别的九个制使老老实实回来挨骂、受罚,反倒没丢官。
只有杨志——聪明、懂事、有脑子,却让上头觉得“不可靠”。
从组织角度讲,杨志的问题不是能力,而是“政治判断力”不行。
更何况,高俅自己也是官场老油条,他知道,这世上最危险的下属,就是那种看似忠心、实则算计的“独立玩家”。
你都能在外面躲这么久、回来还带钱来打点,哪天真在我手底下干活,你要是又出事,是不是还得再躲一回?
二、杨志的“补职申请”,确实提得太离谱
杨志回京打点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我已经认罚,朝廷也大赦,我只要补回原职,重操旧业就好。”
问题是,他要回去的岗位是“殿司制使”。
这个职位可不小,属于中层军官,带兵有权、管事有责。
丢了皇帝的贡物,回来还想官复原职?
这要是批了,整个系统的纪律都得乱。
在宋朝这种极度讲程序和规矩的社会,哪怕是被赦免的罪人,也必须从头来过——官降、补职、再升。
连天上的神仙都得按流程走。奎木狼贬凡后,想回天庭都得去太上老君那儿烧几年火。
你杨志倒好,甩出点金银,就想一步回锅,简直不合常理。
所以高俅一句“难以委用”,其实也不是针对他,而是维护规矩。
要是高俅真批了,别的官吏不服,怎么交代?这活儿谁还愿意干?
三、旧贵族与新贵族的暗战
但从更深的角度看,高俅的拒绝也有点“阶层味道”。
高俅是谁?一个靠踢球混进上层的“社会新贵”。
他身上没有世家印记,靠的是皇帝宠信和自身圆滑。
而杨志呢?那可是“五侯杨令公之孙”,天生的贵族。
高俅能当上殿帅太尉,本身就象征着“新贵上位、旧族失势”。
如今这个旧贵族落魄来投,想重新回锅——
换你是高俅,心里能舒坦吗?
提拔寒门出身的兵将,人家会感恩戴德。
提拔杨志,他只会觉得“祖宗保佑,我理应回朝”。
他不会感激你高俅,反而可能在背后轻蔑地嘀咕:
“哼,一个踢球的,也配在殿帅府坐镇?”
高俅是聪明人,他当然懂这点。
所以,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放他自生自灭。
反正人才多的是,何必养一条可能咬主的“将门之犬”。
四、从殿司制使到卖刀郎——悲剧的轨迹
于是,杨志满怀希望地回京,带的那“一担子金银”,全用来“买上告下”。钱花光了,官没补上,只能窝在客店。
等不到任命,他索性带刀上街,准备卖身求活。
从“天子脚下的武官”到“卖刀的落魄汉”,中间隔的,正是一场官场现实。
他卖刀那段,书中写得极有讽刺意味——
“杨志气忿忿地道:‘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怎落得来街上卖刀?’”
但再不情愿,他也只能低头。
因为在这个时代,祖宗的荣耀已经失灵了,取而代之的是权力与关系的新秩序。
高俅代表的是“新时代”;杨志代表的是“旧制度”。
当新旧秩序交替,个人的悲剧就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