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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9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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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湾密苏里号上已经受降，为何还要在中国南京举行一场“专属仪式”？从芷江到南京，这短短的路程背后，是一场国家尊严与民族情感的博弈。一个盖歪的印章，又藏着怎样的历史深意？

文｜潇湘倦客

01｜十四年长夜的尽头

1945年9月9日，初秋的南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异样，这是一种压抑了太久、期待了太久的寂静。整座城市仿佛在屏息，等待着一个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街巷里，没有了战时的喧嚣与惊惶，人们聚集在为数不多的收音机旁，更多的人则是在默默的祈祷着，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复杂表情。他们是这座古都八年，乃至十四年血泪的见证者，是那场炼狱的幸存者。

对于积贫积弱的中华民族来说，这一天意义非凡。

从1874年日寇侵犯台湾算起，侵略者的铁蹄曾十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而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国难肇始，中华大地已经承受了整整十四年的苦难。尤其是在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后那长达六周、三十多万同胞被屠戮的人间惨剧，让这座城市成了整个民族心中最深的一道伤疤。

▲东京湾“密苏里”号战舰受降仪式

即便是在一周前，东京湾“密苏里”号战舰上已经举行了全球受降仪式，但对中国人民而言，那仍是遥远的。那是属于盟国的胜利，中国人，需要一场完全属于自己的仪式。这场仪式，必须在中国土地上，他也必须是在南京。

这是一次对民族记忆的抚慰，是要向全世界宣告，中华民族用数千万人的鲜血与生命，赢回了属于自己的尊严；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义的一个日子，这是八年抗战艰苦奋斗的结果，这是十四年的漫长煎熬，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终章。

02｜胜利的必经之路

胜利的道路，并非一蹴而就。在南京那场举世瞩目的典礼之前，一场至关重要的“预演”已在湖南芷江上演。芷江，这座湘西边陲小城，因作为盟军在远东的第二大军用机场和湘西会战的完胜之地，被历史选中，成为日本投降代表首次踏上中国土地的地方。

1945年8月21日，一架机身涂有巨大绿十字的运输机，在愁云惨雾中飞抵芷江。机上坐着的，是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参谋副长今井武夫少将一行。对于这位代表百万侵华日军的降使而言，此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甚至他做好了“会有生命危险”的准备，因为他深知日军在对待新加坡英军和菲律宾美军降使时是何等傲慢与残酷。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胜利者的威严与秩序。主持洽降会议的中国陆军总司令部总参谋长萧毅肃将军，与美军代表波特勒，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当今井武夫一行人按日军礼节鞠躬时，中、美两方代表端坐不动，未予还礼。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在无声中宣告了主客易位，颠覆了十余年来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之间的权力关系。

在严峻的气氛中，今井武夫交出了日军在华兵力分布图，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即将向中国投降的陆军兵力为109万人，加上台湾和越南地区的部队，总兵力高达128万3200人。

芷江洽降的顺利完成，引出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正式的受降典礼，究竟该在何处举行？

中国陆军总司令、即将主持受降仪式的何应钦将军，从军事稳妥的角度出发，倾向于仍在芷江举行。他致电蒋介石，陈述了自己的顾虑：南京彼时仍处于日军控制下，受降主官的安全和仪式的尊严都存在巨大风险。

然而，在多数人看来，军事上的便利，必须让位于国家精神层面的巨大需求。萧毅肃等人力主，必须在南京受降。他们认为，如果不能在中国军队确实控制的南京举行典礼，那将只是一场“形式上”的胜利。芷江，是军事上的“胜利之城”，代表战场上的荣光；而南京，是中华民族的“灾难之城”，是国都沦陷、生灵涂炭的象征。

选择南京，就是选择直面最深的创伤，并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其彻底洗刷。强令昔日不可一世的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在他们曾经犯下滔天罪行的城市低下高傲的头颅，签署投降文书，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历史审判。

从芷江到南京的这段路程，也因此超越了地理上的距离，成为中华民族从浴血抵抗到走向尊严复兴的象征性旅程。

03｜审判的历史舞台

为了这一历史性时刻，受降典礼的会场——原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被布置得庄严肃穆。这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礼堂，本身就透着一股威严，这里曾是培养中国军官的摇篮，如今，它将见证侵略者的最终覆灭。

礼堂正中悬挂着中华民国与美、英、苏四国国旗，这不仅代表着同盟国的共同胜利，更是在向世界宣告，历经战火洗礼的中国，已凭实力赢得了与世界强国并肩的地位。

然而，整个会场布置中，最能体现胜利者姿态的，莫过于受降席与投降席的桌椅安排。中方受降代表席上，摆放的是宽大厚重的深色木质大桌，配以包裹着黑色皮革的沙发椅，显得庄重而威严。而在对面，日方投降代表席上，却只是一张窄小的、漆成黑色的木桌，配以七张简陋的布面凳。

▲日本南京投降仪式现场（老张片）

这种强烈的视觉反差，是以一种非语言的方式表达，这是一场不容置疑的审判。宽大的桌椅，象征着中华民国恢复的国体与尊严，坚实而不可动摇。而那张窄小的桌凳，则象征着日本军国主义的穷途末路与渺小可怜。

当日军总参谋长小林浅三郎手持签署好的降书，从那张小桌子前，一步步走到中方的大桌前，将降书呈上时。这短短几步路，在物理上微不足道，在心理上却是一段漫长的“屈辱之路”，是两国国运惊天逆转的缩影。

就连签署降书所用的文具，也被赋予了历史的厚重感。中日双方各有一套文房四宝，盛放在精致的锦盒之中，那两套为签署降书而备的文具，此生只被使用过一次，笔尖凝固了那终结一个时代的墨迹，成为国宝级文物，被南京博物院永久珍藏。

▲何应钦宣布接受日军投降典礼开始（老照片）

04｜定格历史的二十分钟

历史的指针，最终指向了1945年9月9日上午9时。这一刻，礼堂内外早已经站满了各国嘉宾、中外记者，他们每个人都渴望亲眼见证这个民族复兴的伟大瞬间。

上午8时52分，中国战区受降代表团在全场的肃立致敬中，步入会场。为首的是中国陆军总司令、陆军一级上将何应钦上将，紧随其后的是海军总司令陈绍宽上将、陆军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上将等四位高级将领。他们代表着中国浴血奋战的陆、海、空三军，他们身着戎装，神情肃穆，浑身透着胜利者的威严。

8时58分，日本投降代表团七人，在陆军军训部次长王俊中将的引导下走入礼堂。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为首的，正是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陆军大将冈村宁次。这位曾经出现在1932年淞沪停战协定、1933年塘沽停战协定中的侵华战犯，过去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如今却是投降者的身份。

据现场亲历者回忆，这群昔日骄横的侵略者，此刻“都剃着光头，脸色十分难看”，低着脑袋，如丧考妣，曾经的嚣张气焰不见了。他们走到指定的投降席后，排成横队，由冈村宁次领头，向受降席上的中国将领们行了九十度的深鞠躬。

▲日本投降代表团七人入场（老照片）

上午9时整，历史在这一刻定格。会场内那座特制的挂钟，指针稳稳地指向“九”字。这个时间的选取，蕴含着深刻的中国传统文化寓意。选择在9月9日9时举行典礼，是因为在中国文化中，“九”为阳数之极，象征着最大、最尊贵；同时，“九”与“久”谐音，寄托了中华民族对“长长久久”的和平的祈盼。

这是一个“三九良辰”，一个祈求国运昌隆、和平永固的吉时。为了永远铭记这一瞬间，这座挂钟的时间被永久地凝固在了9时整，其表盘下方还特意刻上了一行字：“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会场用钟，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九时于南京中国陆军总司令部”。

何应钦将军将事先备好的投降书中文本两份，交萧毅肃转送冈村宁次。全场寂静无声，冈村宁次肃立双手捧接，然后低头展阅，署名，盖印章。之后冈村宁次低头俯视降书长达50秒之久。由于紧张，印章盖歪了。

这个微小的失误，却成了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细节。这枚歪斜的印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日本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的“不正义”与“错位”。冈村宁次此刻的紧张与失误，是他个人内心崩溃的写照，也是一个侵略帝国土崩瓦解的缩影。

▲投降书上，冈村宁次的印章略微倾斜

随后，小林浅三郎躬身双手呈上签好字的降书。何应钦将军接过降书，仔细检视，确认无误后，在降书上签名盖章，一面点头，表示冈村宁次也已完成了投降仪式。旋以其中一份令萧毅肃交回冈村宁次收领。

此时，会场上镁光灯闪耀不停，中外记者莫不争先恐后把握这一稍纵即逝的历史瞬间。随后，何应钦将军宣布日军投降代表退席，冈村宁次等人肃立向中方代表鞠躬，然后退出礼堂。

整个受降仪式，从开始到结束，历时二十分钟。但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却终结了长达十四年的战火与流离，洗刷了中华民族百年的屈辱。

▲小林浅三郎向何应钦将军递交降书

05｜一个民族的新纪元

仪式结束后，何应钦将军通过广播，庄严的向全国同胞和全世界发表了讲话。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敬告全国同胞及全世界人士，我是中国战区中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已于9日上午9时，在南京顺利完成。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义的一个日子，这是八年全面抗战艰苦奋斗的结果。东亚及全世界人类的和平与繁荣，亦从此开一新的纪元。”

这番话，为长达八年的全面抗战画上了句号，也为这个饱受创伤的国家，开启了民族复兴的新篇章。

礼堂外安静的等候着的官兵们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震天的口号声如火山般喷发，响彻云霄：“日本投降啦！”“我们胜利啦！”“中国光复啦！”这欢呼声，是压抑了太久的释放，是无数牺牲换来的呐喊。他们手举彩纸裱糊的旗子，涌向街道，开始了极为盛大的庆祝游行！

▲何应钦将军与盟国代表步出礼堂（老照片）

抗战终于胜利了！人们相拥而泣，整个国家都沉浸在狂欢的海洋中。

然而，喜悦背后，是无法磨灭的沉痛记忆。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中国人民付出了3500万人的伤亡、6000亿美元的巨大经济损失，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带给几代人沉重的精神创伤。每一寸国土，都浸透着先烈的鲜血。

这一刻标志着中国“百年国耻”的终结。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中国被迫与列强签订了无数个不平等条约。而1945年9月9日的这份降书，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胜利者姿态接受的、彰显国家主权的文书。

南京，这座曾经的“灾难之城”，在烈火中淬炼，最终成为了“胜利之城”。从这一天起，一个在废墟上浴火重生的民族，将带着历史的记忆与未来的期盼，昂首迈向属于自己的新纪元。

▲ 《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是陈坚历时十六年（1987-2003）创作的巨幅历史油画。

参考资料：

《中国战区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处理日本投降文件汇编》

《中国战区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受降报告书》

————☀本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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