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被AI治愈的瞬间”成为社交媒体上的热门话题。有人深夜emo被AI温柔接住——“别急，慢慢说我在听”，有人焦虑爆表时被一句“带着韧性的你已经是满分”整破防，有人失眠时和AI聊天完成了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从“遇事不决问AI”到“电子闺蜜”，AI似乎成了24小时在线的“万能搭子”。

当机器人懂得了人的精神内耗，越来越多的人对AI掏心掏肺。不禁要问，AI给的究竟是治愈buff，还是容易让人上瘾的“数字多巴胺”？

图源：“网信浙江”微信公众号

一

也许你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被繁重的生活或学业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内心的苦闷找不到出口。于是在脆弱时，有人选择向AI倾诉，并意外地在数字世界里寻得了某种理解和奇妙的共鸣。有网友感叹，AI拥有温暖有趣的灵魂。

或许现象背后更值得思考的是：为何人们愿意将隐秘的心事，说给AI“树洞”？

AI“树洞”的兴起，映照出当代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渴求。人们开始习惯点开一直在线的AI，来排解孤独。有人悄悄给AI备注已故亲人的名字，在深夜的对话框里重拾温暖；有人对着AI絮絮叨叨，从柴米油盐到孩子考了满分，都能聊上一会儿。当AI成为倾听者、对话者，一种微妙的情感连接，在人与机器的交互中悄然滋长。

很多人渴望被倾听，又害怕被看穿，于是AI成了安全的情绪容器。有人形容，情绪掉线时，与AI聊天就像暴雨天躲进一个亮着暖光的电话亭，被安全感温柔包裹。不必担心被贴上“矫情”的标签，没有“你想太多”的打断，没有“为你好”的说教，更不会在背后“蛐蛐”你。这份松弛感，像极了童年时对毛绒玩具说悄悄话的自在，以至于有人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触发了对话上限。

有人越用越上头，在AI的陪伴下解决了生活中的一个个Bug。比如，在“既要又要”的纠结中打转时，AI用清晰的思维导图将乱麻般的纠结一一拆解。从职场难题到生活烦恼，当思维碰壁时，AI递来的梯子，时而为人打开豁然开朗的新视角。

图源：视觉中国

二

陷在情绪漩涡里时，那一刻AI提供的无条件情感支持是难能可贵的。但当我们依赖算法消解情绪，这个不会反驳、不会厌倦的“树洞”真得完美吗？在即时满足的表象之下，却暗藏着一些隐形的代价。

比如，减弱了“人际摩擦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是在情绪碰撞和摩擦中逐渐生长。那些面红耳赤的误会，心头发紧的争吵，破涕为笑的和解，都在反复打磨我们感知他人情绪、修复关系的能力。而AI编织的“树洞”，将情感练习替换成了舒适的心理按摩。有网友写道：和AI相处久了，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实中朋友无心的冒犯。零摩擦的交互看似完美，实则剥夺了在真实冲突中才能淬炼出的情绪韧性与共情智慧。

比如，放大了“情绪茧房”。不会反驳、一味迎合，AI看似给足了“情绪价值”，却可能是危险的“情绪茧房”。现实中，真正的朋友会在你陷入迷途时拉住你说“醒一醒”，AI给予的却是尊重支持“不干预”，甚至助推沉溺。《纽约客》一篇文章中提到：一生病用户沉迷于AI聊天机器人，甚至停药、离家出走。而AI的回应却是：“你为自己挺身而出，这需要真正的勇气。”这种标准化、无条件的正向反馈，本质上是一种情感麻药，加重了人们与现实生活的疏离。OpenAI与麻省理工学院的一项研究表明，越是沉浸在这种“人造亲密”中，真实的孤独感反而可能被放大。

比如，磨损了“思维棱角”。被称为“AI原住民”的Z世代，对智能工具的熟练运用超乎想象。笔者的5岁孩子就很喜欢和“豆包”聊天，一个正在构建认知世界的稚嫩心灵，与一个无比耐心、有问必答的数字伙伴展开天马行空的对话。不得不问，AI会对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和儿童带来怎样的影响？《时代》周刊最新报道中指出，过度依赖AI助手可能阻碍青少年的学业和认知发展，包括抑制思维主动性。那些曾经需要翻阅书籍、反复推敲、忍受不确定性的思维跋涉，如今被AI转化为即食的“知识快餐”。当孩子探索思考的过程被预制答案代替，处理复杂信息的心智能力可能在潜移默化中流失。

但也要看到，AI本身并非洪水猛兽，关键在于如何驾驭，是成为替代思考的“智能拐杖”，还是拓展思维的“认知望远镜”？爱因斯坦的名言“提出问题往往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在当下显得尤为深刻，技术进步可以加速“答案的到来”，但唯有持续不断的提问与探索，才是推动文明进步的核心引擎。

图源：“南方日报”微信公众号

三

当AI“树洞”成为现代人情绪的缓冲带，与其纠结于它是麻药还是解药，不如主动找到它与真实世界良性互动的接口，既能缓解当下的情绪危机，又能有效避免一些副作用。对此，笔者有三点建议。

虚拟需要联结现实。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智人之上》中指出，虚拟感情在一些特定场景中可以给予人们积极的慰藉，但最终人类仍需要探索构建一种新的情感生态。在虚实相生的情感生态中，AI“树洞”不是情感的终点站而是中转站，短暂停泊后，将人渡向更广阔的情感大陆。比如，一个面向Z世代的社交平台将AI融入现实社交生态，会主动提醒用户“该和朋友见面了”，推荐线下兴趣社群，辅助现实社交破冰。人性化的科技，不是简单制造人机依赖的闭环，而是要打开人际联结的开口。当虚拟交互能够有效催化现实联结时，技术便突破了数字屏障的“围城”，成为折射情感的棱镜，勾勒出人类联结的更多维度。

守住脆弱的防线。AI的“无害回应”像一把双刃剑，可能成为压垮脆弱者的最后一根稻草。国外实验显示，当用户透露失业并询问高桥位置时，AI非但没有识别出潜在的高危情绪风险，反而直接提供了具体的桥梁列表。这暴露出当前技术的伦理漏洞，缺乏心理防护风险预警，对情感脆弱群体的关怀不足。构建AI安全护栏需要多层设计，比如，在用户反复向AI倾诉痛苦时推送专业帮助入口，在深夜时段启动“防护模式”，过滤可能加剧思维反刍的负面内容。这些设计不是在拒绝痛苦，而是用技术手段阻断依赖，为濒临崩溃的心理提供及时必要的技术托举。

在追问中保持清醒。与人工智能“清醒共处”，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修炼的AI素养。当算法给出答案时，不妨慢下来思考：这个回答背后的逻辑是什么？这是我的真实需求吗？这种刻意的反思，恰恰能避免思维被算法驯化。在信息洪流中，我们需要找到自己的锚点。或是深度阅读培养专注力，或是在现实社交中练习共情力，又或是通过体力劳动磨砺身心。这些独特的生命体验，是AI无法复制的人文质感。

AI可以是“树洞”，但别让它变成你的全世界。偶尔倾诉无妨，但请记得：生活的更多暖意，还来自同事的一次热心帮助，和朋友的一场畅快倾诉，父母的那一句“好好吃饭”的唠叨……下次情绪低落时，不妨给老朋友发一句“最近好吗”，或许你会收获一份意想不到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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