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一架航班号为MU9191的大飞机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飞机落地，穿过象征民航最高礼仪的水门。这是C919国产大飞机的首次商业飞行，是一个值得国人骄傲的时刻。

两年后，在长三角，从大飞机的诞生地上海出发，直线距离向外延伸400公里，乘高铁不到3小时，便能覆盖超过三分之一的装机配套供应商——

江苏南京，全面参与大飞机燃油、液压和空气管理系统相关工作；浙江杭州，提供包括中央翼的中机身装配和制造；安徽合肥，主攻大飞机氧气系统、油箱惰性化防护系统国产化开发……

可以说，沪苏浙皖合力参与制造了一架国产大飞机。2024年，长三角(含江西)大飞机集群入选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像这样的产业集群，长三角已有26个，数量占全国近三分之一。

当下，城市群的竞争已成为国家参与国际竞争的主战场之一，科技创新和产业变革正是发展的动力源和加速器，辐射带动整个区域的高质量发展。

卡脖子：逐个突破

在上海长兴岛，沪东中华正为了又一个最高纪录冲刺：LNG运输船全年交付10艘以上。

LNG运输船全称是液化天然气运输船，由于天然气在零下161℃才能够被液化，它被冠以“造船工业皇冠上的明珠”。

要实现产能倍增，国产化率提升是关键。2008年，沪东中华交付中国首艘LNG运输船“大鹏昊”时，产业链上的国内配套厂商只有20多家。后来，一批低温阀件、低温玻璃棉、船舶电缆的制造企业应运而生，主要在长三角聚集。现在，国内配套厂商超过130家，产值规模超百亿元，其中，上海、江苏企业约120家。

沪东中华联合产业链上下游60多家企业院所开展协同攻关，突破多项关键建造技术，近几年在本土配套供应方面实现了大发展。目前，中国LNG运输船的国产化率已达75%以上。

在多个领域，上海龙头企业带动长三角产业链提质，上海研发能力赋能长三角传统制造升级，“国之重器”的国产化率逐步提升，原本卡脖子的关键核心技术被逐个突破。

20多年前，上海嘉定建成国内第一个轿车专业试车场。当时，国内生产的零部件都要送到海外验证，合格之后才能批量生产，大到发动机，小到门把手，甚至螺丝钉。费用开支不是小数目，研发周期和产品更新时间也要被延长。

国内机器人相关研究起步较晚，且集中在工业机械臂等领域，从一开始，就处在追赶状态。浙大派出自主研发的机器人参加足球国际赛事，一开始输得很惨，几场比赛打下来，只进了一个球。直到10多年前，浙江大学机器人足球队才终于捧起冠军奖杯。

2年多以前，OpenAI发布的大模型ChatGPT独占鳌头，刷新了人们对大语言模型通用能力的想象，在社交媒体上迅速走红。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在长三角企业家联盟会议上略带惋惜地说：“长三角的企业要有雄心，在多模态大模型领域给世界提供第二种选择。”

如今，形势已经大不相同。

近日，蔚来汽车在合肥密集发布多款在售主力车型的升级版，自主研制的智能驾驶芯片和整车全域操纵系统成为标配。长三角聚集了全国40%的新能源整车产能，蔚来等新能源汽车整车厂可以在4小时车程内解决所需配套零部件供应。

以上海新时达机器人为首轮“链主”，承担整机集成工作，长三角机器人产业链上下游12家企业联动，共同打造所有零件均国产化的机器人。目前，全国产工业机器人已累计推出8个型号，下线超5000台，成功应用于新能源汽车整机产线、锂电行业等。

今年年初，来自浙江杭州的DeepSeek横空出世。通过算法优化、有针对性的训练和开源生态协作，将千亿参数模型训练成本压缩至同类模型的1/10，一举冲到行业第一梯队，外媒将其评价为人工智能领域的“一场地震”“一座里程碑”。

以科创为驱动力，以创新为发展源，毋庸置疑的是，长三角的先进制造业已经站上世界舞台，与国际前沿水平比肩而立。

关键词：协同创新

纵观长三角这些年的发展，也许有人会惊叹于“神秘的东方力量”。其中看似玄妙的道理讲起来却也简单——要培植科学技术的硕果，必须养护好创新土壤和生态。培土作业，须由长三角协作完成。

改革开放之初，上海的“星期天工程师”来往于科研院所和相关企业，开展技术服务，产学研结合的模式就此萌芽。这个人群，鼎盛时期有2万余人，周边也由此成为上海智力及技术、技能资源的辐射区。

后来情况自然不同。12年前，孙彭军和同事们“光明正大”从上海出发，跨过杭州湾跨海大桥，一路南下，两小时后抵达宁波杭州湾新区，“跨海创业”，聚焦科研成果产业化，筹建复旦大学宁波研究院，这是复旦大学在浙江设立的第一个政产学研机构，孙彭军任执行院长。

12年过去，立足杭州湾南岸的宁波研究院，培育孵化700多个产业化项目，在宁波实现产业化的项目200多个，不少已成长为行业明星企业、准独角兽企业，或已在科创板上市。与此同时，上海研究院、高校走出去，与地方共建的研究机构在长三角全面开花。

每个科技创新高地的崛起，本质上都是人才、资本、技术、数据等创新要素高效聚合带来的化学反应。当范围扩大到长三角，要素自由流动、自在沟通，所凝聚的是沪苏浙皖攥指成拳的合力。

现在，随着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走深走实，长三角科创联动模式不断优化，不只是工程师，建在上海的大科学装置、大院大所、科技企业等资源，都已走到“台前”，全长三角共享。

“从杭州的实验室到上海张江，开车只要2小时，遇到需要多天才能完成的实验时，还可住在专供用户的招待所，非常方便。”浙江大学药学院张海涛研究员，几乎每两个月来一次蛋白质科学研究(上海)设施做实验，据统计，这里的长三角用户占比近65%。聚焦“从0到1”原始创新，在长三角科技资源共享服务平台上，类似这样的大科学装置已集聚设施28个、大型科学仪器超4.9万台(套)。

同时，正如上海大都市圈规划编制牵头人张尚武所说，“上海的发展也需要更广阔的腹地支撑。”上海建设国际科创中心，需要在区域内寻求合作，长三角制造业实力雄厚，能为上海提供科技创新转化为产业创新的落地空间。

依托长三角科技创新共同体联合攻关计划等制度支撑，持续推进G60科创走廊、沿沪宁产业创新带等创新载体建设，长三角正携手牵线“当红娘”，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跨区域协同和深度融合。

共建“创新生态圈”，以上海为龙头，长三角为国家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发挥了重要作用。《长三角区域协同创新指数2024》显示，长三角区域协同创新指数从2011年的100分增长至2023年的267.57分。

2023年年底，孙彭军再添新职务——复旦科创母基金董事长，推动复旦大学全校的科技成果高质量产业化工作。该基金虽以复旦为名，却不局限于复旦本校资源，而要服务上海、服务长三角、服务国家需要，“把两端的人往中间拉，把长三角不同地方的人往一起拉，建起桥梁、纽带。”孙彭军说，这是他们一直在做，并且还要继续做的事。

国际化：世界之窗

记者在各地采访时，常听老一辈的长三角企业家说，“只有在上海‘大码头’成功了，才算真正的成功。”

这句话有两种含义，上海的市场大，竞争也激烈，能在如此环境中存活，才算真本事；上海的市场连接国际，到了上海，才有机会在世界格局中争得一席之地。

若把这句话放在当下的长三角科创格局中解读，更添新意：上海是一扇窗口，将海外资源和制度规则引进长三角，同时，也将长三角推介到世界舞台。

日前，北海康成研发的注射用维拉苷酶β(商品名：戈芮宁)获国家药监局批准上市——这是首款在国内实现“分段生产”的创新药。

在不少发达国家和地区，生物制品分段生产已经相当普遍。不过，由于质量风险、产业安全等方面因素，国内此前长期没有开放相应的政策。长三角的探索走在前列。2024年，上海市药监局明确探索推进生物制品分段生产试点，试点的对象，正是戈芮宁项目。

最终，北海康成委托药明生物上海基地负责生产原液，无锡基地负责制剂和包装，同城化的基础设施支撑研发和生产之间的往来，大大降低生产成本。北海康成药政事务高级副总裁张苒感慨：“要不是公司在上海，生产放长三角，戈芮宁分段生产的‘闯关’之路恐怕更难走。”

还有一个生物医药领域的好消息。今年5月，全球医药研发领军组织国际药物信息协会(DIA)上海代表处落户，每年的DIA年会已成为推动中国创新药全球注册的核心平台。代表处成立后，将帮助本土生物医药企业提升药物早期临床开发能力，助力从研发、临床到产线的体系化建设，更好服务上海和长三角生物医药科技创新与产业国际化发展。

2024年，上海生物医药产业规模接近万亿元，近5年来，长三角的生物医药全球许可交易总额占全国比重超过70%。同时，长三角创新药出海热潮持续升温，不少企业通过借船出海、联手出海、自主出海等模式走向国际化。

不仅“走出去”，也要“引进来”。一直以来，上海格外受到海外人才青睐，一位在张江的上海干部深有体会：“这里有全球领先的实验室基础设施，有留得住海外科学家的国际化环境，人力资源、税收结算、外运物流等相关服务配套更加完善。”近期，上海普陀推出安居新政，为本市和沿沪宁城市引入的全球TOP100高校毕业的国际化、高层次硕博士毕业生，提供3—6个月的免费住宿等服务。

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只有跨区域培养、流动、服务，才能实现要素配置最优化。

事情正在往令人期待的方向发展——更多国际人才来到长三角，第一站选择上海，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并与周边城市形成新的长三角分工合作关系。这是长三角一流科创生态的最佳体现。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巩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