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是宋时名画,以细致的笔墨再现宋时社会图景。在热闹的街景市头,随处可见身穿长褂的街头术士,周围聚集人数之多,可见占卜在宋代民间的盛行。不仅平明百姓如此,由于道教的兴盛,朝廷内上至皇帝、下至百官,也破沉迷于占卜数术,如遇大事,定要占上一卜以看吉凶。
占卜文化自《周易》始,自古有之,却在宋代走向空前的兴盛,占卜从业者数不胜数,占卜类图书也大量出版,且占卜的发达非只民间,宫廷更甚。宋占卜文化如此盛行,原因为何?
一、宋占卜文化为何盛行?
1、众多读书人考不了功名,便以占卜为业
士人能够取得功名,成为官僚系统中的一员的,毕竟是少数,而业做为谋生之道,为大量落第文人在功名路上一再受挫之后,提供了一条可供考虑的出路,《史记·日者列传》中引贾谊与宋忠的对话:“贾谊曰:“吾闻古之圣人,不居朝廷,必在卜医之中”。
南宋·袁采在《袁氏世苑》中谈到子弟出路时,即主张“士大夫之子弟,苟无世禄可守,无常产可依,而欲为仰事俯育之计,莫如为儒,如不能为儒,则巫医、僧道、农圃、伎术、凡可以养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为也”,社会整体文化程度的提高,大量落第文人寄望于医卜星占之术。
北宋词人叶梦得在其所著《避暑録话》中记载:“徐复,所谓冲晦处士者,建州人。初亦举进士,京房易世久无通其术者,复尝遇隐士得之而杂以六壬遁甲,自筮终身无禄,遂罢举。”
徐复因“自筮终身无禄”而寄身于占卜之道,这是由仕途而入士途的一个典型例证,读书不第的士人,能够通过医卜星相之术,上可得帝王官贵的垂青,中可行走于富贵之家,搏得一定的尊重与地位,下可为安身立命之资,使得很多读书人在数术方面投入大量的精力。
如《五行精纪》的作者廖中,即是因科场失意而投身于数术研究之中,所谓“清江乡贡进士廖中伯礼,连举未第,乃刻意于此。荟萃数十家之说,章句分析,考验得失,校量深浅,成精纪三卷。”
2、宋印刷业发达,大力印刷数术书籍,占卜术得以传播
读书人数量的增加,同样为数术类书籍提供了大量潜在的读者。而文人数士及世俗社会的谈命喜易之风,也为数术类书籍开拓了广阔的市场。在《五行精纪》卷首周必大所撰的序言中,即提到“今士大夫至田夫野老,人人喜谈命,故其书满天下。”
自宋代以降,随着雕版印刷的普及,世俗民众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出版业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苏轼在其《李氏山房藏书记》中曾写到:“余犹及见老儒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具易致如此”。
图书在此前的传承与纪录等功能以外,其商业属性得到充分的开发,形成了杭州、建阳、成都、眉山、汴梁等书籍刻印中心,书籍出版业成为了宋代一种新兴的产业——文化产业,成就了商业上的一个新的经济增长。
宋代的图书数量也达到了空前的规模,据《世界图书》1981年第三、第九期统计:我国从西汉、东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直至五代,共出书二万三千多部,二十七万多卷,而宋代出书则达一万一千部,十二万四千多卷,相当于历代出书总数的将近一半。
这在我国出版史上,确是兴旺的时代。而数术类的图书的撰写、整理与编辑,也在这种文化与市场的推动下,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3、朝廷和士大夫笃信占卜
朝廷与士大夫笃信数术占卜灵异,在一定程度上对民间数术占卜之风的盛行起到了示范作用。有宋一代,数术占卜的盛行比之历代以及同时期的周边国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王曾瑜先生曾指出:“宋朝虽是当时世界上文明程度最高的国家,其巫卜的盛行,绝不比周边国家逊色”
宋之几代帝王,对占卜之术颇有热忱。论宋太祖开辟大宋、宋太宗、宋徽宗登基,皆有赖占卜之术。就连宋太祖夺取政权于陈桥驿,也有应验此前占卜符谶之说法。太祖驻军于陈桥驿当夜,复有军校苗训“号知天文”,他诳称:“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久相磨荡。”并断言:“此天命也。”
另有宋太宗做晋王之时,卜者马韶进言“明日乃晋王利见之辰也”,太宗次日果然即位,马韶也因此入仕为官。
宋徽宗初登基之时,未有皇子,徽宗心切,召术士刘混康入殿。刘混康手持法符,占了一卦,称西北方城墙地势曲折,不便龙气流通,应加高地势,则今后皇嗣绵延。徽宗听后,心甚喜,马上命人加高岗阜,果不其然,后宫频频传来喜讯。亦有说法称靖康之耻,是钦宗相信郭京能使“六甲神兵”之术,遂至于钦、徽北狩。
上述所言,不知几分真假。但宋朝廷对术数的推崇,可谓万分真切。术数占卜断定吉凶,给人们的心理暗示之作用,已远远超出术数本身。
宋有一将军名狄青,一次战争中其带领手下兵士途经一大庙,有和尚称此庙极为灵验。于是狄青带手下入庙,言要算上一卦。狄青取出一百枚铜板,称若抛洒后百枚铜板皆正面朝上,则寓意我军此战大获全胜。
手下士兵听罢,皆半信半疑,谁料狄青将百枚铜币抛至空中,竟全都正面朝上。士兵见此,齐声欢呼,士气大振,后果然打了胜仗。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君王对数术占卜情有独钟的结果,便是大臣争相效仿,同时也产生了许多以数术上承君意,谋求进身之阶的朝臣与术士,令占卜更加盛行。
二、占卜术为何各阶层通吃?
1、宋全国皆崇道教,是占卜流行于各阶层的基础
宋朝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均十分崇尚道教,使道教一度成为宋之国教。道教承上古巫文化,容纳了巫医(中医)、占卜、风水、祭祀等,再结合中国传统自然信仰和黄老学说,本就讲命理术数,与占卜是一脉同源。
道教占卜书籍甚多,如《太上玄说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呪妙经注》、《牛角占卜卦》等在各阶层都广泛流传,亦是占卜术士们常参照的典籍。
《梅花易数》更是宋人皆知的占卜奇书,乃宋朝易学大师邵康节所著。据称邵康节一日晨起,入园中赏梅,见几只麻雀在梅花枝头叽叽喳喳争吵不休,当即以易理推演。邵康节预言明夜会有一女子入园采梅,却不慎被园丁发现,追赶过程中会不幸扭伤膝盖,众人皆不信。
谁料次日,邵之预言竟一一应验,邵康节因此声名远扬,著书《梅花易数》。这本书继承《周易》而进行推演,可对个体的吉凶、命势、福祸进行占卜,在宋上层阶级和平民阶级中均有很大的影响力。
2、社会结构的转变,令术数在各阶层间流动
宋代相较于此前的时代,政治变革与文化变革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民间的社会生活,也更趋向于世俗化与平民化。文人上升通道的打通,减少了社会阶层的固化,让底层中的精英,有机会依靠自身的努力而获得机遇,商业活动的丰富,也影响了民间社会中各阶层结构的构成,个体差异变得明显,个体身份也变得更加“自由”。
这一切的变化,对于民众而言,既代表了机会的增加,也代表着不确定因素的增多,这种文化结构性的变革,在历史上创造了一个充满机遇的社会,在这个社会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数术以继承与变革的形象融入于世俗社会之中,为适应社会的变革,宋代的数术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异。除传统术数之外,宋代新出之数术如轨革卦影,河洛真数,则已为江湖文人骗术的成熟产物。新旧术数的融合嬗变,亦成为打通阶级的介质,从而推动了术数在各阶层间的流动传播。
三、总结
宋占卜之术的盛行,是受社会经济文化影响的结果,亦是社会结构转变的产物。在此背景下,一朝天子的崇尚催生了大量的占卜术士,成为未入仕途的读书人的就业渠道。占卜术的盛行推动了占卜图书的出版,这类图书的大量传播亦反过来促进了占卜的流行,实乃占卜之学呈现阶级普遍性的原因。
参考文献:
《辽宋西夏金社会生活史》
《过庭录》
《梅花易数》